组合的艺术：创造积木的人知道我们会怎样搭积木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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塞尔达厨房

少楠对《塞尔达厨房》的总结很准确：

这让我想起了任天堂的神作《塞尔达荒野之息》和育碧《渡神纪芬尼斯崛起》的差异：前者为了让体验更丰富，光加血的食材就有近百种，飞鸟鱼蛋各不相同，而且不同的食物一起烹饪还会有不同的效果，以至于在塞尔达里面做饭成了一门学问；而后者只是朴素的用几个有限的道具来加血。

想象一下，你在海拉鲁大陆上，凭借直觉用鸡蛋配合奶油，撒上一些盐来烹饪蘑菇，得到的那份蘑菇煎蛋卷，显然比一个红瓶加血来的愉悦感更强 —— 虽然看起来极端没有效率，但体验带来的情感连接却更强了。

在程序员的世界中，上百种烹饪料理也不过只是复杂的逻辑判断，比如你有没有加鸡蛋，有没有加岩盐，用的是兽肉还是禽肉，用的是香蕉还是榴莲……

只要枚举得足够多，或是底层逻辑抽象得足够精准，对玩家来说确实可以无限逼近「自由世界」，但他仍然摆脱不了一个框架，这个框架是程序员一行一行写下来的自由世界的边界。

客户端开发和积木

我的工作是客户端开发，Android和iOS我都做过，刚接触这个领域时，我知道了我平时使用的按钮、文本框、滑动列表的本质，后来慢慢深入学习，明白了它们的实现原理，这种感受很奇妙。但随着自己经手的需求数量越来越多，规模越来越大，我意识到再复杂的页面也是利用最简陋的底层框架逐渐搭起来的，于是开始思考一个问题：谷歌和苹果的系统设计师、工程师，提供了原子化的组件，从最早就想象到了我们将如何使用他们，那他们预料到了现在 App 的样子吗？

这是一个让我产生自我怀疑的问题，因为一旦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创造性工作，其实一直在前人搭建的框架之内，就会觉得自己的工作少了很多价值。并不是说完全没有价值，因为在组合和应用上，仍然有很多实际问题需要我去解决。但心里还是难以接受，本以为自己是创造者，实际上只是使用者，只是一个搭积木的人，而每一块积木都是被有远见的人设计好的，他们也能想到积木千万种搭法中的大多数可能性。

音乐

我实习的时候被上面这个问题困扰，一度非常沮丧，回学校之后想尝试学习弹吉他，心想音乐如此富有艺术性，应该也更具创造意义。

在我学会演奏一些曲目之后，发现演奏吉他和写代码一样，是一种偏机械化的技能，它要突破的是手指跨度、速度、节奏。即使这些技巧需要用一生去学习，即使演奏时的情感投入也非常重要，但是弹吉他和我写代码一样，左手按弦右手弹弦像是输入，琴弦震动发声像是输出，只要我保证输入不变，输出一定也不会变。我还录了一期播客聊了聊关于这件事的看法：代码和吉他的和平相处。

演奏只是音乐中极小的一个版块，相比起作词作曲，它本身就缺乏一些创造性。而作曲是对已有音符的排列组合，这听起来简单，但每个人都会赞同这是真正的创造，原因是什么？

输入和输出的映射关系，称为函数。多元函数的输入有多个参数，导致它的输出也更加多样、不可预测。作曲相比于演奏，除了音高、节奏等参数，还要加上音符之间的变化等等。如果用一个函数描绘一项创造性工作，函数的可变参数越多，输出和工作成果也就更不确定，这项工作本身也更具创造价值。

摄影

后来我又开始学习摄影，相比起演奏音乐，摄影更具有个人风格，每一张照片都带有自己的创作特点和审美偏好。其他任何人，不论水平高低，都很难拍出跟我一样的照片。所以我觉得摄影是大部分人接触艺术创作的最简单方式。

乔布斯说：创新不是创造全新的事物，而是把不同的事物关联起来，合成新的事物。

本身已经存在的原子性事物，是指哪些呢？拍照时，我首先要对机身参数进行组合，包括光圈、快门、ISO、曝光补偿，有时甚至有白平衡和色彩偏移，接下来对焦然后按下快门。但是你看，说了这么多，我还只是在摆弄相机，并没有对被拍的物体进行组合，除非我面前是一位模特，我可以替换TA的服装、姿势、妆容、道具、背景，而前提是TA要听我的指令。

如果摄影也是组合的艺术，那么它还剩下的创造性价值就在于：虽然我已经掌握了如何调节相机，但却不能随心所欲地观察和摆布这个世界。

森山大道在《街拍，我的信仰》中谈论到创造、可能性、信息、摄影的意义等话题时，也阐述过类似的观点，在此摘录一些句子：

撒下「自己的欲望」这张网，去捕捉名为「偶然」的猎物。

但凡有点小小的灵感，就能拍下像模像样的画面。然而，无论拍下多少像模像样的照片，也不足以培养自我意识。

我有时的确会希望捕捉到“在明天的某个瞬间出现的风景”。但另一方面，今天与我擦肩而过的无数风景，对我而言，到底是什么。

总之要走出去，不停地漫步，忘掉模糊不清的预设，发现中意的事物，不管是什么，都要亳不犹豫地全部拍下来。所以，我首先让他们仔细观察，全部拍下。至少在街头摄影中，不保证拍摄量是看不出东西的看不出自己到底在拍什么，想拍什么。无法看清世界，无法看清自己，又如何能看清自己拍摄的照片？

结构

当我们有意识地在关联不同事物的时候，其实已经把它们当做积木拿在手中。当我们知道如何关联这些事物的时候，其实我们心中已经有了蓝图，也就是我们知道了他们之间如何连接，他们最终又将组合成什么。有点像上一期009. 语言是我们思考的边界中提到的，只有我们能通过语言准确解释某个事物的时候，我们才真正理解它。

这是一种「结构性」的认知。提到结构性，我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各种金字塔比喻，比如xxx金字塔结构。因为这种类比和积木一样，完全阐述了某件事物的组成，以及组成部分的占比、顺序、重要程度、组成方式。

如果一件事有清晰、确定的结构，那它一定有蓝图或者秘籍。塞尔达中的所有食物都有制作食谱，乐高所有的困难工程都有说明书，前端/客户端开发的所有可能性都有API，而音乐和摄影作品，它们当然也可以通过音符和景观进行组合，但组合的过程就是创造本身，就是可能性的艺术。

好了，这是本期关于创新和组合的想法，感谢你的阅读，下期见。